所有动物都是思考者,但人类智慧足够了解动物有多聪明吗?

十一月初,天气渐冷。这天早晨,在荷兰阿纳姆市的布格尔动物园(Burgers Zoo),我注意到一只叫弗朗尼娅的母黑猩猩将它卧室里的所有稻草都收集了起来。它将这些稻草夹在胳膊下,走出房间,来到了动物园里一个挺大的岛上。它的行为令我十分惊讶。首先,弗朗尼娅从未这样做过,我们也从未见过其他黑猩猩将稻草拖到室外。其次,我们猜测弗朗尼娅这么做的目的是抵御室外的寒意。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它此前的行为——在有供暖设备、暖和舒适的屋内收集稻草——就非常值得注意了。因为弗朗尼娅的这一行为并非对户外严寒的直接反应,而是在为一个它还未曾真正体验到的低温做好准备。对此,最为合理的解释是弗朗尼娅能够通过之前寒冷的天气推断出今天户外可能的温度。不管怎样,弗朗尼娅不一会儿便搭起了一个稻草小窝,和它的儿子方斯一起享受着窝里的温暖惬意。

动物可以做出如此复杂的行为,那么它们的智力水平究竟有多高?这是我一直想弄明白的一个问题。但我非常清楚,单凭一个个例是不足以得出结论的。不过,正是这些个例启发了科学观察与实验,使我们得以厘清背后的原理。据报道,科幻小说家艾萨克·阿西莫夫(Issac Asimov)说过:“在科学研究中,代表着新发现的欢呼通常并不是‘我终于发现了!’,而是‘这真奇怪……’”我对这种“这真奇怪”的反应非常熟悉。我们的研究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观察动物,为它们的行为而惊讶而着迷,系统性地检验我们关于动物的观点,并与其他同事争论所获数据的实际意义。因此,我们不会很快地接受任何结论,而且见解上常有分歧。尽管最初观察到的动物行为非常简单(一只猿收集了一堆稻草),但其影响是巨大的——弗朗尼娅似乎是在为未来做打算,但动物真的会计划未来吗?这是当前困扰科学界的一个难题。当我们从科研角度探讨这一问题时,我们会讲到心理时间旅行(mental time travel)、时间统觉(chronesthesia)和自知感(autonoesis)。不过,在本书中,我会尽量避开难懂的专业术语,尝试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解释科研进展。我会给出日常生活中关于动物智能的例子,并提供来自严谨科学实验的实际证据。尽管我知道个例读起来要比实验证据容易得多,但我认为两者同样重要——前者可以告诉我们认知能力的作用,后者则能帮助我们排除其他可能性。

想想另一个相关的问题:动物会与彼此说再见或相互问候吗?后者并不难理解——问候是对一个熟悉的个体在阔别一段时间后再次出现时所产生的反应。当你一进门,你的爱犬就扑上来迎接你,这就是一种问候。在网上的一些视频里,从海外归来的士兵会受到他们的宠物极其热烈的欢迎,这暗示着问候的强度与分离的时间长短有所关联。对我们来讲,这一联系很好理解,并不需要庞大的认知理论,因为问候强度与分离时间的联系同样反映在人类的行为中。那么,告别也像这样同时存在于人类和动物之中吗?

我们害怕与所爱之人告别。当我远渡大西洋离开家乡时候,我的母亲伤心不已,尽管我们都清楚我还会回来的。告别是建立在对“分离”这一未来事件的认知之上的,也正因为如此,告别行为在动物中很罕见。不过,对此我同样有一个个例。我训练过一只名叫凯芙的母黑猩猩,教它用奶瓶给我们收养的一只幼黑猩猩喂奶。凯芙对这只幼黑猩猩视如己出,但它自己没有足够的奶水来喂养这只幼崽。于是,我们将装有温牛奶的奶瓶交给凯芙,它会小心地把牛奶喂给幼崽。凯芙做得很棒,它甚至懂得在幼崽打嗝的时候把奶瓶暂时拿开,并且日夜将幼崽护在怀中。在这个项目里,每天白天,我们都会叫凯芙和幼崽进屋喂一次奶,这个时候猩群里的其他黑猩猩通常都在户外活动。一段日子后,我们注意到凯芙每次并不会直接进屋,而是会绕一段长长的远路。进屋前,它会走遍整个黑猩猩岛,与雄性和雌性首领还有它的好朋友们一一吻别。倘若其中某些黑猩猩在睡觉,凯芙会将它们唤醒进行告别。这一行为与弗朗尼娅的情形相似——行为本身相当简单,但在这一特定环境下却引人深思,令人好奇这背后的认知机制是什么。与弗朗尼娅一样,凯芙似乎也懂得为未来考虑。